近来多日，都是上网，间以游乐。只是一桌的书本，不曾翻阅。上学的时候，总是心心念念着要读书，越是离考试近了，越是像有蛔虫似的想去翻书。心中交战，倒也费些力气。结果放了假，也去买了点书，初几日倒也手不释卷，后来就坠入了网络深渊。也不玩游戏，只是浏览几页网页，日复一日。

今天倒是早起，也已经九点了。曾说要每天八点起的，不知何日就抛于脑后了。太阳大好，突然就有读书的心了。挑了本薄薄的《浮生六记（外三种）》，坐在藤椅上，心终于也算是沉静了下来。到了午饭时光，最后一篇读毕。终于也有个像样的上午被我度过。

这本书是在天津买的，里面的东西，确是早就想看的。在天津却总是没心境去看，倒是周梅君拿去看了一遍。纸张和印刷都是一般，且为文字让步了。『影梅庵忆语』『浮生六记』『香畹楼忆语』『秋灯琐忆』，四篇都是江浙人士所书，都有着悼亡的意味，味道却大不相同。

『影梅庵忆语』是冒辟疆冒公子怀念董小宛的文章。文采风流，颇为华丽，读来确有一种公子气。论及文字，确是四篇中最为上乘的，论及情感，确是最弱的。读毕此文，只对董小宛扼腕叹息。明末四公子与江南四名妓，道是才子佳人，完美婚姻，我看来只是董小宛痴心单恋个混男子而已。两个苏州女子（《板桥杂记》说董小宛“慕吴门山水，徙于半塘”，而他们相识于吴门）董小宛和陈圆圆，冒辟疆所爱的，还是陈圆圆。而对于董小宛的痴情，冒辟疆却是失约多次、更不愿赎身，只是风流而已。可怜董小宛，苦追冒氏，途中遇盗几死。冒辟疆只是频频推却，道：“负一女子无憾也”、“余虽怜姬，然得轻身归，如释重负”。后在几好友撮合下，终于是娶了董小宛为妾，却只是觉得小宛很方便而已：帮自己抄抄诗文，管管帐，病了还能服侍自己，事事都能处理得周全。逃难时却独独抛弃了个董小宛。“噫吁嘻！余何以报姬于此生哉？”，空发感慨，可怜小宛只活了二十八岁，而冒辟疆倒是八十三岁才死。对于这个道貌岸然的冒公子，不想说他，只是愤懑异常。

董小宛呢，确真是个完美老婆（唯独当不了情人）了。

附《清史稿》卷五百一 列传二百八十八所载冒辟疆传 

冒襄，字辟疆，别号巢民，如皋人。父起宗，明副使。襄十岁能诗，董其昌为作序。崇祯壬午副榜贡生，当授推官，会乱作，遂不出。与桐城方以智、宜兴陈贞慧、商丘侯方域，并称“四公子”。襄少年负盛气，才特高，尤能倾动人。尝置酒桃叶渡，会六君子诸孤，一时名士咸集。酒酣，辄发狂悲歌，訾詈怀宁阮大铖，大铖故奄党也。时金陵歌舞诸部，以怀宁为冠，歌词皆出大铖。大铖欲自结诸社人，令歌者来，襄与客且骂且称善，大铖闻之益恨。甲申党狱兴，襄赖救仅免。家故有园池亭馆之胜，归益喜客，招致无虚日，家自此中落，怡然不悔也。 襄既隐居不出，名益盛。督抚以监军荐，御史以人才荐，皆以亲老辞。康熙中，复以山林隐逸及博学鸿词荐，亦不就。著述甚富，行世者，有先世前徽录，六十年师友诗文同人集，朴巢诗文集，水绘园诗文集。书法绝妙，喜作擘<白大>字，人皆藏弆珍之。康熙三十二年，卒，年八十有三。私谥潜孝先生。

再附《板桥杂记》中卷所载董小宛传

董白，字小宛，一字青莲，天姿巧慧，容貌娟妍，七八岁时阿母教以书翰，辄了了。少长顾影自怜，针神曲圣，食谱茶经，莫不精晓。性爱闲静，遇幽林远涧，片石孤云，则恋恋不忍舍去。至男女杂坐，歌吹暄阗，心厌色沮，意弗屑也。慕吴门山水，徙居半塘，小筑河滨，竹篱茅舍，经其户者则时闻咏诗声或鼓琴声，皆曰：“此中有人。”已而，扁舟游西子湖，登黄山，祷白狱，仍归吴门。丧母抱病，贷楼以居。随如皋冒辟疆过惠山，历澄江荆溪，抵京口，涉金山绝顶，观大江竟渡以归。后卒为辟疆侧室，事辟疆九年，年二十七，以劳瘁死。辟疆作《影梅庵忆语》二千四百言哭之，同人哀辞甚多，惟吴梅村宫尹十绝可传小宛也。其四首云： 珍珠无价玉无瑕，小字贪看问妾家； 寻到白堤呼出见，月明残雪映梅花。 又云： 念家山破定风波，郎按新词妾按歌； 恨杀南朝阮司马，累侬夫婿病愁多。 又云： 乱梳云髻下妆楼，尽室苍黄过渡头； 钿盒金钗浑抛却，高家兵马在扬州。 又云： 江城细雨碧桃村，寒食东风杜宇魂； 欲吊薛涛怜梦断，墓门深更阻侯门。

 

『浮生六记』，早有耳闻，如今才读。记得山塘街有家书店，店主独好三白文章，铺中陈列半数是此书的各种版本。林语堂的书，虽然我也没读过几篇，倒也知道他那著名的序文，以及“中国文学上一个最可爱的女人”的赞美。文字确实不及影梅庵物语风流，却有着夫妻谐乐的真感情。金性尧先生从文字上不以为然，认为其非一流，这想法还是流于旧文士的判据了。三白文字确非华丽，但是轻灵跳脱，没有夫子的陈腐之气。陈芸不如青莲聪颖，也常做些蠢事（如坎坷记愁里的前大部分，再如为夫纳妾），却是个真实的乡间民妇。伉俪之情，溢于文字。说他平淡吧，说他琐碎吧，却真是喜欢，却发不出多少感慨。

 

『香畹楼忆语』倒是一般。毕竟二人相识仅仅三年。文字也更像是个诗话。

 

『秋灯琐忆』却很是可爱。陈芸是个凡尘女子，而秋芙的小脾气更是有趣。“一日，余戏题断句叶上云：‘是谁多事种芭蕉，早也潇潇，晚也潇潇。’明日见叶上续书数行云：‘是君心绪太无聊，种了芭蕉，又怨芭蕉。’字画柔媚，此秋芙戏笔也，然余于此，悟入正复不浅。”再如“下数十子，棋局惭输，秋芙纵膝上口儿搅乱棋势。”可爱非常。林语堂对于秋芙也是大为称赞，但是在《生活的艺术》中，他以为此文是夫人在世时书。私以为不然，文中虽夫妇谐笑，欢乐得很，却隐隐透出秋芙已死的意味。

 

四篇行迹，都在江南，读来甚是情切。

 

p.s.久不读书，写点东西都不问不白了。高中的时候写不出现代诗，转而觉得自己初中写的现代诗真的不错；进了大学写不出诗词，转而觉得自己高中写的诗词真的不错。现在连篇文章都写不好了。哎……